这是一场特别的音乐会。
舞台设在一辆小货车上，临时剪下的红地毯铺在车斗里，几盏简易舞台灯撑在车顶，扫来扫去。人们看不清歌手的脸。他们被防护服和口罩包裹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歌手看不清观众。舞台外是居民楼，无数居民趴在窗台上，跟着旋律一起唱歌，挥动手机闪光灯，回应舞台灯光。
演唱会在北京昌平区北七家镇鸿福苑小区举行。10月22日，北京报告了4例新的新冠肺炎病例，这些病例与北京以外的人有关，他们都住在这里。随后，该社区被调整为高危区，并采取疫情遏制管理。
11月3日、4日13日、14日，——关闭管理，鸿福苑小区迎来四场小型流动演唱会。它们是由社区志愿者计划和准备的。每天傍晚6点左右，志愿者开着卡车，给社区不同区域闭门在家的居民送歌。
演唱会结束后，志愿者们看到居民们在微信群里不停地问“明天来不来？”
在社区音乐会上，志愿者在车里唱歌。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不可抗拒的合唱。
刘瑶是从微信群得知演唱会的。
11月3日下午4点，一位志愿者在居民群里鼓励大家报名：“今晚，流动艺术团将在社区‘送’文艺节目，先到先得……现在报名，我们将把表演车开到你楼下，足不出户欣赏一场音乐会！尽快注册吧！”
通知上贴着一张橘红色的海报，上面写着戏剧之城流动艺术团为鸿福苑小区送文送笑。歌曲为《百年》、《我的太阳》和《歌唱祖国》，演出时间为每天下午6点。歌手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志愿者。
志愿者制作的演唱会歌单。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刘瑶一开始并不感冒。“这场流行病宠坏了我们所有人。每天都出不了家门，只能透过窗户往外看。室内活动空间小，总是坐在办公桌前容易腰酸背痛，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容易和家人吵架。这几天感觉心死了，什么都不能引起我的关注。”
第一场演唱会在南二区举行，和刘瑶的区域只隔了一条马路。她听不到这首歌，但微信群一直提示，她点进了一个视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视频中，黄色的聚光灯在舞台上来回挥舞，人们聚集在舞台周围。一些人对着楼上的居民挥舞着手电筒。一个男声在唱《歌唱祖国》，浑厚的声音通过话筒和音响传来传去，节奏铿锵。刘尧听到许多人跟着唱。“那是什么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夜路，走了很久，天黑了，终于从家里的窗户看到一束光。”
11月4日，刘瑶终于等到了移动演唱会。虽然她看不到，但她唱得很清楚。11月，北方气温开始降温，她依然打开窗户，让歌声进来。群里有志愿者提前准备好的歌词，她一个一个跟着唱。
住在另一个地区的范晓也在同一天听了一场音乐会。
下午6点前，表演车到位，热身音乐响起时，范的晚饭才吃了一半。“我赶紧不吃了，就蹲在窗台上往下看。很多人都开了闪光灯，来回晃。”演出正式开始时，范晓还试着挥动手机：“楼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窗边看演出，楼下的志愿者也和我们互动。氛围很好。”
20多分钟后，演出接近尾声。
当最后一首歌《我和我的祖国》响起时，居民们开始自发加入音乐会，范晓也是如此。歌曲结束时，她听到志愿者在喊“加油，鸿福(园)！”居民们也欢呼起来，一个接一个。“第一次觉得这首歌这么容易哭。”
在社区音乐会上，居民打开闪光灯，与表演者互动。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演”
演出是鸿福苑社区疫情防控志愿者准备的，只用了一天时间。
11月2日，距离小区被封控已经过去了12天。鸿福苑小区所有成员的最新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社区疫情和生活保障已经基本稳定，但毕竟居民在家十几天了，情绪难免不耐烦，和工作人员对接时总是被催促。”志愿者总协调员唐小杰明白这种紧迫性：“想办法让他们不孤独。”
他想到了戏剧城的志愿者。
皇甫肖鹏，志愿者，2018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硕士，此后一直住在鸿福苑小区。2019年，依托附近中戏的文化艺术氛围，社区打造了“戏剧之城”产学研文旅艺术区，黄晓鹏加入了这个平台。
疫情之初，皇甫肖鹏为居住在此的中戏人建立了一个微信群，方便联系。疫情开始后，微信群成为中戏志愿者的“阵地”之一，汇集导演部、播音与主持部等部门的中戏人，以“戏剧之城”的名义向社区居民发放蔬菜等物资。
11月2日，唐小杰表示，希望“戏剧之城”能发挥特长，给社区居民一些“精神食粮”。皇甫肖鹏想到了“音乐会”。大家一拍即合。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做太多细致的准备。
首先确定歌曲。“第一天的第一首歌，我们选了《百年》，因为今年是建党100周年。第二首是《我的太阳》，因为太阳代表希望。”唐小杰和志愿者们想让居民们通过唱歌来振奋情绪，安排了《歌唱祖国》作为压轴戏：“大家一起唱完，就可以在家里睡个踏实觉，第二天还能记得，‘昨天很好’。””
唐小杰也意识到，因为封闭，小区的条件确实有限。
11月4日，“音乐会”正在鸿福苑小区举行。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第二天一早，我们借了拉物资的大车，把它当成了临时舞台。我们找了个发电机，临时从会议室搬了两个音响，放在车上。红地毯通常是由地毯剪成，铺在车上。就这么简单。”
这种做法能否让大家产生共鸣，缓解情绪，不得而知。
11月3日，志愿者在159个社区小组发起号召，得到了居民的热烈响应。主办方把首场演出定在南二区的一座小桥上，视野开阔。据黄晓鹏说，这个地区有500多户人家。“下午报名的时候，反响最热烈。”
离正式演出还有一段时间，志愿者开着面包车准备。“已经有居民在等了。”皇甫肖鹏看到，许多居民开着窗户向外挥手，并与志愿者聊天。“有点像小时候看春晚。我等我们早点出发，怕错过。他们会说‘加油’和‘努力’，我们会说‘如果你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更好。’”
没有彩排，也不完全顺利。刘瑶记得中间音响坏过几次，但都不影响效果。
“好像越是这样，居民们就越热情。帮我们一把，接过来一起唱。”皇甫肖鹏感觉这些声音像是温暖的拥抱：“我感觉被大家拥抱了，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站在音响旁，跟着唱。响亮的音乐遮住了他的心跳和声音，口罩挡住了他的嘴和表情，但他还是放声歌唱。因为灯光停电，皇甫肖鹏看到居民的手电筒瞬间聚焦在舞台上。
“我参加过很多精彩的演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
社区志愿者接听居民的订餐电话。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音乐的力量
其实“演唱会”是志愿者所做工作的2.0版本。
在关闭的日子里，皇甫肖鹏和“戏剧之城”的其他中戏志愿者承担了为居民运送生活物资的工作。平时有专人接听居民电话，记录居民订餐需求，并按单配送。
“10月23日，我们听到小区的广播通知，感觉有点冷。”正好队伍里有播音主持部的志愿者，皇甫肖鹏就组织他们，把最新的防疫通知和配送站新来的蔬菜，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录下来，开车在小区里转来转去地广播。
即便如此，声音的温度并没有让居民完全放松。“我们联系的时候，有时候会遇到有口臭的居民，或者想多聊聊。有些人会在微信群里不停地和我们互动，写小作文。他们实际上需要更多的关怀。”
志愿者给居民送食物。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10月31日，志愿者们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送货单”——。一位居民想为所有被隔离在家的人点歌。志愿者满足居民要求，录制下来，在指定地点播放。
随后的几天，志愿者们接到了很多点歌的订单，他们也给不同岗位的其他志愿者送去了祝福的歌曲。他们曾经送过《中国有我》给一位医生，感谢他在这次疫情防控中对居民的帮助。他们还把《爱笑的天使》 ——，一个封闭的小区，送给小区里的新生儿。因为他们的出生，有了希望。
为此，皇甫肖鹏专门写了一篇广播：“从21号小区关闭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一周里，我们社区迎来了三个新生命。是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三位妈妈顺利去了医院，生下了可爱的小奶牛。在我们病毒和战斗的时刻，没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到来更令人鼓舞的了。亲爱的牛宝宝们，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欢迎你们回家。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完美，但你母亲的怀抱和家人的爱会永远保护你，让你茁壮成长，让你感到幸福，让你成为永远爱笑的天使。”
这是志愿者送来的1.0版本，让皇甫肖鹏感受到了音乐的力量。
刘瑶也感觉到了。11月3日，小区的小型演唱会结束后，刘瑶收到邻居转发的一段视频：一名男子大声唱着《歌唱祖国》，有人大声欢呼鼓掌，另一名男子用更大的声音继续唱。镜头里，夜色漆黑，但窗边的灯还亮着。
新京报记者左林
编辑左燕燕
校对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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