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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 【小说】
周杰
[1]
自古以来，美丽都是短暂的。刘烨的人生有多苦？用村民的话说，柳叶！苦瓜柄上那是黄连长。真是恶业之家。
刘烨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她既是父亲又是母亲的父亲把她和妹妹拉扯大。杨柳叶和妹妹刘著是全镇数一数二的姐妹花，追求她们的男生排起了长队。叶两姐妹长得非常相像，又高又瘦，又直又苗条。雪白的肤色，圆圆的脸上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灵光，上翘的睫毛，弯弯的眉毛，挺拔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映衬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里面充满了喜悦。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在她的肩和背上剪短，辫子上的红绳扎成两个小蝴蝶结，就像两只活蝴蝶围着她上下飞舞，整天在她身后左右徘徊。真的很漂亮。两姐妹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好动，一个不爱说话。刘烨姐姐文静、温柔、善良；我的妹妹刘著能歌善舞，她很快乐。
叶的两个姐姐从小就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她们的母亲在生下妹妹刘著时难产而死，两姐妹对她们的母亲毫无印象。刘长福神父的父亲，早年妻子去世后，他怕自己的两个女婴受第二任妻子的委屈，所以一直没有再娶妻子。
这时，刘长福已经四十七八岁了，肩膀宽阔，目光炯炯，年纪轻轻。几十年的打拼让他更加沧桑，却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白天，他种庄稼，干一些重活。晚上，我在灯下给心爱的女儿缝缝补补，做点针线活。在他的身上，既有男人的粗犷豪放，又有女人的细腻温柔。经过多年的孤独和努力，这两个女孩终于变得优雅，聪明，美丽，聪明，懂事。当刘老爹想到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最后，他给了妻子一个交代。这个时候，他会坐在刘烨娘的牌位前，眯着眼睛抽两壶旱烟，对妻子唠叨半天：“她妈，你的两个宝贝女儿都是我给你养大的。他们聪明又懂事。放心吧！现在我希望他们都能找到一个好归宿，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啊，也担心我的侄女。有合适的就给我一个梦想吧。”
刘家有个少妇，媒人已经踏进了刘家的门槛。我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是否还没有到来。还是他们眼光太高了？总之，提案很多，但没有。渐渐地，当地的邻居对这两姐妹有了看法，有些人认为她们很挑剔，有些人认为她们太傲慢了。
在刘家姐妹的众多追求者中，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年轻人。他就是梁，公社主席的长子。这个梁中等身材，中分，小眼睛，有点倾向。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是他利用父亲的权势，到处用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到处留情。他的风流韵事世人皆知。得知刘家姐妹相貌出众后，他厚着脸皮跑去追求两姐妹。可是，无论他怎么纠缠，怎么讨好，怎么答应给她们俩找工作，姐妹俩都不理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刘姐姐的态度让他很生气，恼羞成怒，扬言要让他们受到惩罚。哼，敢跟我作对的人，梁公子，永远不会有好果子吃！
南窑湾离刘家窑头只有十里地。南窑湾的郭峰年轻帅气，天生一张笑脸，浓眉，弯眼，直鼻直口，和人打招呼都乐呵呵的。郭峰有一个糟糕的母亲。老太太干净整洁，头发总是挽成一个发髻，裙子合身，裤子在小腿处用一条宽带子扎紧，脚被绑住，走路不稳，拄着一根拐杖。所有的孩子都害怕她，因为她总是那么严肃和冷静。
老郭夫人在中年时失去了丈夫。在公公婆婆的帮助下，她的生活虽然不算太富裕，但也从未吃过穷。她养育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郭的祖上是一个富裕的家庭，虽然他们这一代已经衰落，但他们仍然可以保证日常生活。当然，老郭太太的身上有许多大家庭的规矩。老太太的两个女儿已经结婚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她和儿子郭峰。
十八九岁的时候，郭峰已经到了谈婚论嫁、成家立业的年龄。郭峰，一个漂亮的女人，被许多女孩包围着。他和他们有说有笑，但是当严肃地谈论婚姻时，他保持沉默。
郭峰和住在隔壁的厄尼十七岁。倪虽然不是什么出众的美女，但是娇小可爱，温柔懂事，小鼻子，精致的眼睛，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从小就和郭峰一起长大、玩耍和上学。整天跟着郭峰。“峰哥，等等我。”倪从小就迷恋上了。在她眼里，郭峰是她的天空和她的整个世界。所以当她的父母一次又一次介绍她时，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心里藏着一个叫郭峰的邻家男人。
倪一有空就跑到家，和老太太成了好朋友。少女心自然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倪的父母是亲眼看着长大的，自然对他很满意。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婆婆老郭太太有太多的规矩，所以她不太看重他们的婚姻。饶是如此，他们也认定，只要郭家提出来，他们的女儿愿意他们接受。在他们心里，自然不希望看到女儿远嫁。和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第二，倪深爱着。郭峰从未想过这件事。他只是把厄尼当成妹妹看待。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拿厄尼和妮子开玩笑，问你要什么样的哥哥，早点把你嫁出去，省得那么多来世的念头。倪又急又气，把粉拳在他身上打了两下，撅着嘴。我不打算结婚。我一辈子都会在家。她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想告诉他：“我想嫁给你，我只会嫁给你。”但最终，因为姑娘的矜持和羞涩，她没有勇气说出来，她在埋怨郭峰，“这个挨了一千刀的傻子，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2]
60年代末70年代初，是集体生产劳动的时代。冬季农闲时，村委会大队组织人力检修农田水利设施。除了每个村的工地，每个村都派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参加公社的大规模建设，而且大部分是年轻人。
南窑湾金水沟是公社集体生产建设黄河水利设施的场地。各村的青壮年和民兵正在工地上垒石头修堰。虽然季节寒冷，但工地上到处插着红旗，挂着“兴修水利，利国利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标语。他们分成许多小组，到处都是推车、采石、抬肩、铲挖、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高潮的时候会有人嘘，“会唱就唱一会。”几个会唱歌的年轻人会在一片哗然中喊出这么多声音。
在这些人中，刘烨的姐姐刘著甜美洪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每天都有人要求她唱几首歌。每个人都喜欢她的歌声，更喜欢她美丽的外表。她的歌声吸引了后人对她的关注，自然大家都注意到了她身边同样美丽的柳叶。一时间，刘家姐妹成为年轻一代的热门话题。
当他们都聚集在刘著周围时，英俊的郭峰把目光集中在刘著旁边安静害羞的柳叶上。她的安静，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的细腻都打动了他。似乎她一眼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想着她，低头傻笑，又忍不住抬头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想念她，环顾四周寻找她的身影；想她，只是醒着躺在床上，眼前晃动着她的身影，圣洁如仙。
从郭峰看到柳叶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它们。工作的时候总会找个理由离她近一点，时不时找个机会见见她。两个人擦肩而过，相视一笑。柳叶迷人的微笑带走了郭峰的灵魂，转过身来，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上蹿下跳。
郭峰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一直关注他的厄尼的眼睛。她看到了刘烨的眼神，他的痴，他的傻，她都看到了。她无缘无故怨恨无辜的柳叶。平时柔弱的尼尔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径直走向柳树，冷冷地挤眉弄眼地咬着小脸。“你是柳树吗？”柳树一脸迷惑：“你是谁？”厄尼故意骄傲地抬起头，大声回答：“我叫厄尼，是郭峰的儿媳妇，没出过门。我是来警告你，不准你纠缠我们的郭峰。”柳树更糊涂了：“谁是郭峰？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尼尔咬紧牙关，低下头：“就是那个总是傻乎乎地嘲笑你的人。”呵呵，刘烨逗他笑：“就是他！他的名字叫郭峰。挺帅的。”叶眨了眨眼睛，故意逗：“你还没去开门呢。不上门就不是媳妇了。只要他愿意，我有权利和他在一起。”“你敢！”倪气得跺脚，刘烨已经走了。
第二次，倪在柳叶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回头对说：“峰哥，你这两天怎么这么紧张？不遇到什么邪灵吗？”但是郭峰无法掩饰他的喜悦。他在尼尔耳边低声说：“我没有遇到恶灵，我遇到了仙女。”倪脸色一沉，恶狠狠地骂他：“我看不是神仙，是狐狸。你要小心她会勾引你，最终吃掉你。”嘿！“说完，她就跑出去，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一个人哭去了。
倪的恶语相加并没有引起的注意。他轻笑，“这个傻姑娘，让她走吧。”郭峰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他喜欢柳叶，一刻也不想耽搁。他也想知道柳叶对他的看法。于是他找了一个朋友，并告诉刘烨的老乡铁蛋，先试探一下刘烨的口气。这个铁蛋中等身材，黝黑结实。铁旦虽然长相一般，但为人诚实大方，所以朋友很多。每个村庄都有他的好朋友，郭峰是其中之一。
郭峰的请求勾起了铁蛋心中的一个隐忧。铁蛋和刘烨从小一起长大。她长得又美又漂亮，他自然喜欢。他只是想了想自己的样子，觉得刘烨太委屈了，把自己的心事深深藏在心里，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只有一个愿望，她的幸福是他自己的。好朋友对柳叶的好感打翻了他心里的醋瓶，酸酸的。抽了一会儿烟后，他决定帮助郭峰弥合差距，并表达他对柳叶的爱。
晚上下班后，铁蛋约柳叶出去，简明扼要地传达了郭峰的意思，并征求她的意见。柳叶低下头笑着说：“郭峰不是都有未婚妻吗？她已经向我宣战了！”铁蛋一愣：“这怎么说？他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厄尼，她亲口告诉我，她是郭峰的儿媳妇，并警告我不要纠缠他们家的郭峰。”听刘烨这么一说，铁蛋轻轻“嗨”了一声：“尼尔！那个傻丫头！别听她胡说，她是郭峰的邻居，从小就跟着郭峰的屁股。郭峰根本没想过她，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柳微微一沉思：“我明白了。我非常喜欢郭峰。但是让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
晚上躺在炕上，柳叶告诉姐姐，铁蛋传达了郭峰的消息。我没想到刘著会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傻小子对你有意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你，不能停下来。工地上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还在装傻。”叶仪大吃一惊：“什么，工地上的人都知道？我该怎么办？”刘著只是说，“怎么了？就喜欢。我觉得他不错。你看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我明天就叫他‘姐夫’。”叶急得直扑妹妹的嘴，低声道：“小祖宗，你别喊，你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吗？”你得问爸爸才能回复。”刘著挣脱了姐姐的手，自信地说，“那不容易！再过三四天功夫工地的活就干完了。回去问爸爸，我帮你。放心吧！”说完向妹妹调皮的挤了一眼。
正如刘著猜测的那样，刘佳的父亲只希望他的女儿们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只要她们幸福就心满意足了。
郭嘉，郭夫人听了儿子的诉苦，很激动：“凤儿，只要你同意你的婚事，你母亲就没有意见。”可是娘暂时转不过这个弯了。你不是一直和厄尼在一起吗？娘一直把她当准媳妇。你为什么突然变了？你说的这个女孩呢？我对她一无所知，但我还是不放心！”郭峰跪在老郭夫人面前，用双手抚摸着她的膝盖，真诚地对母亲说，“亲爱的，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她真的很好很漂亮，你看到她就会喜欢上她。我一直把尼尔当成我的妹妹，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我的儿媳妇！在儿子的要求下，老太太心软了，用拐杖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只要你高兴，我妈会找个媒人给你提亲。婚后不许娶了媳妇忘了娘！”当郭峰听到老太太说好的时候，她高兴得找不到北了：“不，我妈妈永远是我妈妈。”
郭的两个女儿和郭兰被召回这里，一大家子人正忙着准备求婚和结婚。隔壁的尼尔躲在家里不出门。夜复一夜，泪流于明。她讨厌郭峰的无情，柳叶带走了她的爱。她责怪上帝让她没有眼睛。短短几天，人瘦了，憔悴了。
柳窑头这两天也忙。朋友们都来祝贺刘烨，羡慕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英俊的新郎。谁知梁得知刘烨许配他人的消息后，怀恨在心，到处造谣刘烨已被他睡了。这件事被铁蛋无意中听到后，他悄悄让十几个铁杆哥们把梁围在一个人少的地方。铁面凶神恶煞的，蛋走近梁闷声吼：“说，你对柳叶做了什么？”梁平日仗着父亲的权势嚣张惯了。此刻环顾四周，他也是这个姿势窝囊：“我，我没对柳儿做什么，只是气她要嫁给别人，故意损害她的名誉。”铁蛋咬牙切齿地凶狠拳头直接打在了梁的脸上“滚，有多远滚多远。让我们兄弟见见你再欺负刘家姐妹，就没这么便宜了。”梁蹬蹬连退几步才站稳，用牙血捂着半边脸，落荒而逃。
趁着过年，郭家选了正月初六为良辰吉日，大张旗鼓地把新娘刘烨迎进了家门。郭夫人在亲戚朋友和村民的恭维声中，高兴得合不拢小嘴。她的脸上洋溢着罕见的微笑。三寸金莲拄着小红木拐杖，迈着小碎步进出，欢迎她来到机场。新郎更是难掩心中的笑意，被一堆哥们折腾得心烦意乱，还不忘偷瞄一个羞涩更动人的新娘一眼。
[3]
新婚夫妇，小两口善良恩爱，甜甜蜜蜜，什么都乐见其成。叶楚是新来的。她温柔善良，对老太太毕恭毕敬，体贴入微，她还挺满意的。
郭峰一到家，就去他母亲的房间向老太太问好。脚跟不稳就赶紧回房间呆了半天。这对年轻夫妇在房间里咕咕叫，笑啊笑。老太太嫉妒得把拐杖重重地砸在院子里的砖地上。房间里立刻没有声音了。
郭峰整天粘着儿媳妇，冷落母亲。老太太认为柳叶不好。就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儿子的爱，霸占了儿子，让她没有时间像以前一样爱儿子。当郭峰在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很克制自己，她总是一张冷酷、严肃的脸。她时不时地批评柳叶做饭不好，不收拾。她没事找事，指责了柳叶几句。这时，郭峰会带着歉意的微笑看着柳伶俐，然后向老太太赔不是。娘，柳儿她刚来到这里，所以要劳驾您老人家了。她儿子一出去，她就咒骂院子里的人。她整天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勾搭男人，用一袋草绣枕头。
柳树躲在房间里只能悄悄流泪。她不想让郭峰难堪。她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出了门还像没事人一样，好脾气的脸上带着笑容问老太太，“娘，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你怎么了，妈妈？我给你揉揉？”
就这样，日子过得很普通，不知不觉快一年了，肚子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然而，郭峰是无情的，不着急。每次他妈催他，他总是漫不经心的说：“急什么？花了多长时间？两年再说吧。”
柳叶有些担心，心里不停地想着“莫不是我真的有问题？如果是这样，老太太也不会赶我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夜又一夜，我无法入睡。她偷偷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还好！她想劝郭峰去医院看病，但她怕伤害郭峰的自尊心，所以守口如瓶。
郭老太太真是难伺候。柳叶每天都全心全意为她服务。老太太不记得柳叶的好，每天用不同的方式骂她。
转眼三年过去了。老郭的妻子，菩萨，也崇拜，神仙乞求。这媳妇的肚子还是没动。她每天要做的就是盯着媳妇的肚子看，这让刘烨心里直打颤，进出都像做贼一样。“谁家的孙子已经可以叫爷爷奶奶了”“谁家的儿子可以买酱油了”“生不了儿子连个女片子都生不了？”她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日复一日，她用拐杖敲着地砖，骂着媳妇。“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不想和你结婚，可我儿子不听。”“你一定要给我们老郭家族最后一次机会吗？”
终于有一天，半路上转身回家的郭峰听到了母亲对柳叶的辱骂，才知道柳叶在家里受了委屈。他又气又恨，红着脸站在老太太面前。他忍住怒气，低声对母亲说：“母亲，我亲爱的母亲，请不要再骂刘烨了。是你儿子无端冤枉了刘烨。你干嘛非要这么为难她？”老太太没有理会她儿子的胡言乱语。她愤愤不平地瞪着他：“看看你，你一文不值。你还是我的老郭儿子吗？我知道我一直迷恋着这个小骚狐狸。如果她真的没用，你就早点离开，别耽误我们老郭家的孙子。”郭峰气得扭着脖子，咬牙切齿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柳叶躺在被子上，默默地抽泣着。郭峰用力挣开她的身体，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内疚地说：“叶，对不起，委屈你了。”叶伟在郭峰怀里低声说道，“晓凤，我们去医院吧。我妈急，我也急！”“好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原因？”
沉默了一夜。第二天，柳树早早地做好了早饭，敲老太太的门：“妈妈，我已经把饭煮在锅里了。我和郭峰出去了，下午回来。”老太太在房间里没有回答柳树，但是有拐杖的“呯呯”声，表示她听到了。
医院的两个人都检查过了，结果是两个人都很健康。医生对他们说：越着急越得不到。他们建议放松，冷静下来，顺其自然。会有孩子的。虽然医生们都这么说，但一天一天都没动静，更别说老太太不耐烦了，柳树自己也难受。逢年过节，同龄人都带着孩子，她没心情出门。当朋友和亲戚问起这件事时，她忍不住哭了。他们的姐姐刘著，一年后结婚，有一个女儿。叶明偷偷找了各种偏方服用，还偷偷给郭峰喝了各种滋补汤。折腾了一年多，还是没怀上。她完全灰心丧气，整天萎靡不振。有时候会胡乱猜测，“会不会是上帝在惩罚我？娘是在天上怪我吗？我本该留在家里照顾老父亲，但郭峰是家里的独生子，我没办法，只好委屈了姐姐，把女婿招回家了。”
当威洛没有信心，甚至想到要和郭峰离婚时，她稀里糊涂地意外怀孕了。当医生诊断出柳叶怀孕时，全家人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这位老太太对柳叶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三寸不烂之舌跟着柳叶，一直跟她说：“慢点，慢点，别闪了我孙子。”她给郭师傅烧香磕头，虔诚地拜菩萨。“父皇，我们郭家终于跟在我们后面了。我终于有一个解释给你了。”
怀孕的柳叶已经相对舒服了几天。我的父亲和姐姐刘著不时带着女儿来看她，告诉她在日常生活中应该注意什么。我的侄女田甜用手抚摸着柳叶的肚子，歪着头孩子气地问：“妈妈，我的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家里人都笑了，“肯定是个大胖子！”
[4]
十月怀胎，一次分娩。叶谦非常小心，非常谨慎，最终她怀孕了，并在十月份生下了孩子。按照刘烨的想法，保险起见，她想去医院生孩子，郭夫人坚决不同意：“什么医院？这一代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要出丑进医院的是我们家！医院里全是男医生。他们怎么能给你接生呢？你不感到羞耻吗？丢了也不丢人？你想出来！”
刘烨分娩那天，老太太坐在院子里自己指挥。郭峰被他的母亲阻止进入血液室。家里请了村里的助产士，早早准备好了热水。房间里的柳叶疼得直冒汗，但她尽量不喊出声来。已经很久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很让人担心。
郭峰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不停地在母亲眼前晃来晃去。老太太用拐杖和拐杖敲他，“你能不能安静点？生孩子这么容易，哪个女人不是从鬼门关走来的！”“但是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柳树能撑得住吗？”
中途助产士出来一次，手上的血“迅速烧了另一盆热水。”郭峰赶紧上前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生出来？”“胎位有点不理想，恐怕要难产了。”助产士接过热水，匆匆走进房间。
威洛开始痛苦地呻吟，房间外的郭峰伤心欲绝。过了一会儿，接生婆又出来了，端着一大盆血，焦急地对郭夫人说：“老太太，我恐怕在家待不下去了。我想我最好去医院。以后大人小孩都危险。”
当郭峰听到这些时，他被吓傻了。他不顾母亲反对，带着三把锤子和两帮人跑出去搭了一辆骡车，跳进屋里，扯了一床被子盖好，把柳叶抱到炕上，把她平放在车厢里。骨瘦如柴的接生婆被夹在怀里，被推到柳叶脚底下：“你保护柳叶，我来赶车。”我急忙赶到县医院。柳叶一路呻吟，不断流出的鲜血浸湿了被子。在医院门口，郭峰把车交给接生婆，抱起柳叶，喊了一声“让，让，让，让，让”，就飞快地跑向急救室，鲜血淋漓。
医院紧急抢救，柳叶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不幸的是，为了挽救柳叶的生命，医生切除了柳叶破裂的子宫，他的儿子因为长期缺氧正在抢救中。听到这个结果，郭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恨自己没有心思听妈妈的指示！悔恨地一遍遍哭泣。
从手术室出来的柳叶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护仪器。告诉医生郭峰，“柳叶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随时活不下来。”他们刚出生的儿子正在新生儿科接受治疗。刘甲爸爸和闻讯赶来的刘烨嫂子紧张地问医生：“怎么会这样？我们还能做什么来治疗呢？你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血给她？求医生保住大人小孩的命！”
郭的老太太知道自己有难，便派了两个丫头代她去找柳儿。在得知柳叶仍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险，孩子正在接受治疗后，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她低声说：“菩萨保佑我的长孙！”
威洛在加护病房昏迷了六天。迷迷糊糊中，她一直喊着亲人的名字，护着孩子，让在场的人都心酸。柳在阎王殿里转来转去，一次又一次转回来。当她醒来时，她转过头，看到了一直守在她床边的憔悴的郭峰。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问他：“晓凤，孩子在哪里？”郭峰紧紧地抓住柳叶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压抑和控制着她的情绪，尽可能温柔地回答她，“别担心，我儿子很健康！回头我给你看。”
下午，郭峰抱着儿子，给柳叶看。他的小儿子，已经六七天了，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不停的用力，大声的哭着。威洛拥抱着她的儿子，让他在她身边躺一会儿。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忘记了所有的伤害和痛苦。她觉得只要她身边的小人儿健康安全，那么多苦都值得。
半个月后，柳母子出院了。柳含月抱着娇儿满心欢喜，郭峰的肚子里却充满了担忧。每个人都知道柳叶的子宫被切除了。更残酷的是，医生告诉郭峰这段话：“这个孩子出生时长期脑缺氧，将来很可能会智力低下或瘫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是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碎了他美好的人生。一个家庭有这样的孩子是多么不幸，他的柳叶再也不会生育了。这种残酷的现实无疑会把他逼上绝路。但这一切他都不能对刘烨说，更不能对他母亲说。他只能在心底默默承受。他不知道自己背别人的时候流了多少眼泪。他只能希望出现奇迹。他的儿子应该很好，很健康。
[5]
刘的母亲和儿子带着邻居们的祝贺和祝福回家了。那时候你来我往，家里很热闹。郭太太想抱抱她的大胖孙子，但当她想起她曾阻止柳树去医院生孩子，并差点杀死他们母子俩时，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去儿媳妇的房间。她只好拄着拐杖在屋前屋后走来走去，不停地徘徊。房间里的柳叶也被婆婆当初的阻拦惹恼了，她很生气，但她不想让丈夫郭峰夹在他们婆媳之间。事情都过去了，怎么说都是恋人的妈妈！她轻轻拍了拍儿子，叹了口气，低声对郭峰说：“晓凤，把孩子给你妈妈看看，让她给你取名。”
郭夫人抱着孙子的那一刻，激动得嘴唇颤抖，眼里闪着泪光：“好了，好了，我的孙子，奶奶盼你好多年了！你说你哪里调皮了？”老太太舍不得放手。她越看越高兴。她摸了摸他的小手，吻了他的脸。她的大孙子和她儿子年轻时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后，她抬起头对儿子说：“她真的很难给她好好补补。”郭峰无精打采苦涩的嘴角抽了抽：“嘿，儿子知道了。妈妈，给你孙子起个名字吧。”老太太想了一下：“生在冬天，东边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让我们用它的昵称称呼它冬儿吧。你和你老婆讨论的时候，你妈不会参与意见。”
柳叶真正的苦难，是从这个宝贝儿子东东开始的。当我儿子小的时候，他看不出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他吃饱了，睡了，醒了，吃了，哭了，睡了，但是他很健康，很强壮。孩子半岁的时候，刘烨总觉得儿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眼睛不跟着大人的手，逗他笑。他似乎没有反应，只是一脸茫然。他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嘴里一直流口水，怎么也擦不掉。另外，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打自己的耳光。为此刘烨用长袖遮住双手。
柳树告诉郭峰她的疑虑，她希望她的情人陪她去看孩子。郭峰非常清楚他儿子的遭遇，但他不能也不忍心告诉威洛真相。他只能敷衍柳：“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你可以指望他才半岁就什么都知道。儿子能吃能睡很少闹有什么不好？”转过身，他叹了口气，太累了。我能哄他多久？
小东东转眼间就一岁了。一岁的东东靠着被子勉强能坐起来。他除了饿了会哭，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角不时地向旁边溜，嘴和脸也不时地向旁边抽搐。柳叶下定决心要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但隐瞒不了的郭峰只好低下头，告诉柳叶真相：“别走，我儿子是脑瘫儿，这是这辈子的必经之路。叶，对不起你们母子的是我和我妈。这是我的全部生活。我们承认吧。前世欠他的债。这辈子，他来找我们讨债。”郭峰还没说完就已经哽咽着哭成了泪人。他把柳母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听了郭峰的话后，刘烨当场就傻了。她站在炕沿前，看着儿子，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发生的？你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了？”威洛再也受不了了。一声刺耳的“咚咚”划破长空，整个人晕倒在地。老郭夫人在院子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急忙走进房间去看。母子俩把柳叶扶起来后，郭峰不能对母亲隐瞒什么，所以她只是让母亲知道。
老太太知道事情的经过后，杀了她，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她用拐杖重重地敲着郭峰的身体，说：“你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孙子好好的就脑瘫了？是痴呆吗？”郭峰没有躲也没有躲，任由母亲的拐杖打他。他抬起头迎着母亲的目光，狠狠地朝母亲啐了一口：“母亲！拜你所赐，他们母子毁了。你儿子一辈子都被你毁了。”说完，他抓着老太太的拐杖抽泣起来，哭得很伤心。
郭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宣泄了一番后，虽然很痛苦，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好像搬走了一块大石头，感觉比以前轻松了很多。哭泣和抱怨过后，刘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这种命运能怪谁呢？
白天干完活后，郭峰总是一个人坐在田边上，闷闷不乐地抽着劣质香烟，以为她不愿意回家。他现在一想到那个家庭就很恼火。他不敢正视儿子、母亲和柳叶的眼睛。他对每个人都有负罪感，那种负罪感让他窒息，让他难受。
一年多来，郭峰郁郁寡欢，眉头紧锁，额头上的官司也没逃过如痴如醉的厄尼的眼睛。自从郭峰结婚后，她很少去隔壁。她抱怨，恨郭峰，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她每天都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郭峰的快乐和郭峰的悲伤都牵动着她的心。她把郭家的一切都记在心里。拖了几年，她已经22岁了。那时候22、23岁的未婚女孩很少，但尼尔的心是不朽的，她的父母对她毫无办法。
她的儿子郭峰东东已经是脑瘫了，她从来没有欺骗过厄尼。她知道郭峰一定很难过，所以总是利用在地里干活的机会和郭峰说话，为他解除心中的忧虑。有时候两个人坐在土堰边聊上一上午，而处于情感位置的郭峰会忍不住把紧紧抱在胸前，这样两个人就能互相取暖。久而久之，这些事就被好八卦传开了，村里都是风雨飘摇。第二，倪并不害怕。她挺起胸膛：“我希望它是好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喜欢郭峰做的事情！”郭峰在这里也听到了一些评论。他感谢厄尼对他的好，但一想到威洛自从嫁到他们家后所遭受的种种委屈，他就感到内疚。他不能对她消极，也不能对不起她。晚上，他总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恶业女人，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
再次见到厄尼，郭峰故意避开她。倪气得大骂“，你这个胆小鬼，胆小鬼，我恨你！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尼尔很生气，同意她的父母为她找一个伴侣。她的条件是远嫁，她不想留在这个让她心碎的地方。几个月后，倪悄悄地离开了家。婚礼那天，郭峰躲在远处看着送别的车队一点一点远去，心里祈祷着：姐姐，祝你幸福！
[6]
自从刘烨知道了儿子东东的事，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不明白，九死一生出生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前世做了孽，上天要她这辈子偿还？也是从那天起，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她更沉默寡言，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她再也不让婆婆碰东东了。
虽然儿子是个傻子，但还是我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柳树像所有为人母的女人一样，把所有的母爱毫无保留、无私地留给了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儿子。白天在田里干活，他把儿子背在背上，在田里铺上毯子，把儿子放在上面。晚上回来，给他洗脸，给他喝汤，给他吃东西。她的身体和她的心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郭峰对他儿子的现状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可能多干些重体力活，减轻柳叶的劳动。
起初，郭夫人为孙子的行为自责。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在儿子耳边不停地唠叨：“凤儿，你能再要一个吗？”妈妈答应这次不闹了，我们能不能早点住院？“每次你这样问，郭峰的心都被刺穿了。他只能忍着敷衍母亲：“过两年再说吧。”
经过四年的努力，东东一天天长大了。越看越心疼。它又白又干净，眼睛很大，体型也很大。在炕上看起来很长，但还是拿起来又放下。它不会说话，也不会笑，只会吼，只会哭。柳树一直忙于家务，侍候老太太。当郭峰被地里的农活弄得不知所措时，她不得不帮忙干活。剩下的时间，她扑在儿子身上，吃喝拉撒洗，一天下来忙得要命。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儿子精致美丽的脸，她难过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不敢出声，怕打扰爱人，只能默默地把儿子紧紧地搂在胸前。
东东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每次他癫痫发作，抽搐就越来越严重。为了防止他不断打自己的耳光，威洛残忍地用布条将他的双手捆住。如果他不能手动移动，他会全身扭曲。渐渐地，他要么把自己逼到墙角，要么倒在炕沿上，满脸是血。我一刻也离不开人，柳叶的心事越来越重。
东东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别人都不敢劝她。只是她父亲来看望女儿时，看到女儿一天天消瘦下去，老人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我只好拉着她的手，温柔地劝她：“叶儿，听爸爸的话，东东，不管你多努力，我们都不能指望你。他没感觉，你不能为他一辈子！”放弃吧，孩子不用受苦了，你也放心了。”柳树低声抽泣着，“爸爸，他还活着。为什么要我放弃？我的心可以被他毁了。”说完低声哽咽哽咽哽咽。刘灿神父只能无奈地叹息：“哦，我的儿子！说你真有恶报！如果我知道我应该把你留在家里，我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东东小的时候，郭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忍了。久而久之，刘烨一天到晚脸色阴沉，看着就觉得很苦恼。她拿着小拐杖开始拐弯抹角，骂刘烨说：“我生来就是扫把星，谁嫁谁倒霉。”“我整天给你看一张驴脸？”怂恿她的儿子和她离婚。郭峰生气地对他的妈妈喊道：“妈妈，你能停下来吗？”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刘灿今天怪谁吗？”讨厌地跺着门出去了。老太太铁青着脸，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是给谁的？“一件没有良心的事。”然后他流着鼻涕和眼泪在老人的牌位前大声尖叫：“他爸，你这个蠢货早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受罪。请早点带我离开。”看看你的宝贝儿子。他是怎么违抗我的？再看那个桑门星，她一直给我看脸子。她只满足于打败了我们家！我已经不活了。”
在房间里，刘听见老太太连怎么劝她都不知道。她习惯了，变得麻木。过一段时间，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总会问：“妈妈，你想吃什么？”我会为你做的。”洗衣服的时候，我总是先问老太太，”妈妈，请你换件衣服，我给你洗。”天一黑，她早早地给老太太洗脚，把夜盆拿进屋里：”妈妈，请你洗洗，早点睡吧。柳叶一亮，先赶去老太太房里抬夜盆。”。老太太一起床就已经暖脸了。伺候完老太太，她进了房间，打扫了自己的房间，给儿子擦洗。郭峰很心疼柳叶，偶尔强迫它们睡一会儿。他起来就给老太太倒夜盆，却又被老太太骂了一顿：“你见过谁男人做这种事？你只是长得像只熊，知道你已经习惯她了。“而且夜盆是用拐杖敲的。柳叶无奈，起身向老太太道歉：“妈，我错了。你总是冷静下来。”郭峰很无奈。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只能给柳树一个肩膀依靠。她内疚地握着自己粗糙的手说：“叶，对不起！我为郭峰的你感到难过！”
柳叶真的很累很辛苦，人累了更累。唯一的安慰是郭峰心里有她，给她安慰和支持。东东八岁多一点的时候，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威洛知道生孩子的时候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流着泪给儿子里里外外缝了一套衣服。这个夏天的一个晚上，东东终于没有在痉挛中活下来。他去了，他就放心了。这个孩子从生到死都没有叫过一声“妈妈”，但他的离去还是撕裂了柳叶的心灵，带着一声“东东，东东，我的孩子！”划破寂静，在夜空中飘了很久，跟着东东的鬼魂走了。很像祥林嫂悲催的“一毛，一毛”叫。
八年了，儿子东东去刘烨讨债，留下刘烨一个人茫然，仿佛有人带走了他的灵魂，他呆滞而失落。房间里仍然到处都是他儿子的影子，但现在他不再哭了。威洛紧紧地咬着嘴唇，上下牙齿砰砰作响。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的喉咙出不去，压抑得快要窒息。郭峰搂着她的肩膀，不停地摇着她：“叶子，哭吧，哭吧。”低头看看柳叶的脸，也就三十出头。眼角的鱼尾纹被无情的涂了好几遍，头上也不断的长满了白发。他只能不断安慰妻子：“叶子，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七]
儿子东东去世后，刘烨很长一段时间都深陷悲伤和痛苦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把悲伤埋在心底。她和爱人讨论是否再要一个孩子。郭峰一听刘烨的想法，赶紧接过话题打断道：“烨烨，要不我们领养个孩子吧？上次你差点失去你，我不想让你再受那种苦。”柳叶依偎在郭峰的怀里，低声叹了口气：“你在那边跟她说了什么？你是郭家唯一的了。再说，你收养别人的孩子也太过分了吧！”郭峰无言以对，只能将柳叶抱在胸前，无助地拍打着。
柳叶好说歹说，郭峰没能被说服陪她去医院检查，所以她只好先偷偷去医院检查身体。其实从她儿子出生开始，她就没有过女人的月信。她心里有疑惑，但一天到晚忙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没心思去想。刘烨在医院检查过之后，医生疑惑地问她：“你的子宫被切除了，你不知道吗？”这个残酷的结论让刘烨当时惊呆了。她紧张得抓着医生的手问：“不可能。怎么发生的？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值班医生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看着她茫然离去的背影，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哀叹：“可怜的女人！”
刘烨是怎么出医院门的，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大脑一片空白。已经过了中午，老太太饿得在院子里不停地敲打地面，而柳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出不来。她再敲，再骂，就再也不管了。当一个女人认为自己不能再生孩子的时候，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不想那样。她想过和郭峰离婚，她无法阻止她的爱人一辈子都有自己的孩子，但她知道郭峰不会同意和她离婚。她想到了死，跟着儿子，大家都松了口气。她打算把郭峰的衣服和鞋子里里外外收拾好，然后回家去见她的老父亲和姐姐，然后就无忧无虑地死去。
郭峰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当她到家门口时，被他的母亲叫住了。她向儿子抱怨，“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怎么了？她不吃，全家就得跟她一起挨饿。”说完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拐杖狠狠的敲击着地面。郭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急忙跑进自己的房间。柳叶躺在炕沿上，默默地哭着。他过去蹲在柳叶面前，轻声问：“叶叶，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好？”他再也忍不住问这个问题了。一向温和温顺的威洛像变了一个人，疯狂地拽着郭峰的衣服，指着他的额头，大声吼道：“郭峰，你是一个千骑士。你很难瞒着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母子？让我们白白苦了八年。我失去了儿子，子宫也被割掉了。我以后要怎么活？你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们死了，我们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是骗子骗我？”叶莲哭着喊了一会儿，紧紧地抱住了郭峰的腰。郭峰让刘烨哭着发泄了一会儿，爱抚着她的头发：“好叶子，哭吧，就哭吧。”随行的她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她在恶业中的柳叶让他伤心又受伤！
房间里的小两口哭着吵了很久，院子里的老太太也听说了。儿媳妇刘烨再也不会生育了。老太太寄回给两个女儿商量，要儿子离婚，另娶新妇。她不能看着儿子这一代在郭家断了一脉香火。两个女儿尴尬地看着老母亲：“妈妈，我们不能太狠心。柳树她已经受够了。你不是要把她逼到墙角吗？再说小凤跟叶关系这么好，他会同意吗？”老太太坚定地说：“我不在乎。没有皇后我无法面对郭氏家族的祖先。我死后怎么能见到你父亲？就是这样。你们两个必须站在我这边。”两个女孩只好告诉他们，先劝劝弟弟，防止两个女孩互相触碰时失控。
两姐妹试图婉转地向郭峰透露老太太的意思，并请他考虑考虑。没想到，郭峰突然激怒了郭峰。他气得两眼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情不自禁地颤抖：“姐姐，你妈妈糊涂你也糊涂。”我们要尽职尽责！把手放在胸前，扪心自问，这几年叶在我们家过得怎么样？那我呢？要不是娘，她早就停了，叶子会到这种地步吗？东东会那样吗？如果她儿子走了，再离开我。你怎么能让她没有孩子没有女儿的生活？这不是把她活活打死吗？说实话，刘烨在知道自己子宫被切除后，这两天也想过自杀。我担心如果我不注意，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正好你在这里，帮我劝劝刘烨。我和你哥一辈子都不会是背信弃义的人。”
事实上，老太太已经猜到了召回两个女儿的意思。她很平静，没有抱怨。晚上躺在炕上，感受着黑，他轻声对郭峰说，“晓凤，听妈妈的话，我们走吧。别担心，我不会自杀的。我想过了。我会回娘家，和父亲共度余生，我会尽我所能孝顺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亏待他老人家。只要你好，我就开心。”郭峰转过身，用手捂住柳叶的嘴：“别疑神疑鬼的。你的柳树是我的红轿子抬进屋的。这辈子除了我没人有权利把你赶出这个家。即使我们没有孩子，我也会陪着你，直到我死。你听到了吗？”他紧紧地拥抱着柳叶，用沉重的语气重复着：“绝不离开！”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骂：“滚，你给我滚。”郭峰一气之下真的搬出了有柳叶的房子，搬到了村子西山腰窑湾的一个窑洞里，早些年人们就把它废弃了，定居下来。土洞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哥们和朋友帮了大忙。你送东西，他也会送东西。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很简单。晚上躺在山洞里，郭峰戏谑地逗着刘烨，“烨烨，你以为我们现在是王宝钏和薛平贵吗？”刘没好气地冲他笑了笑：“你，你都这样了还笑。”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下午，从国外回来的郭峰怀里抱着一个女婴。一进门就喊：“叶子，叶子。”刘烨忙接过孩子，一脸惊讶和疑惑：“这是谁的孩子？你一天没回来，就去偷孩子了？”郭峰脸一沉，故意卖了个关子：“让我抽根烟再告诉你。”刘烨怀里的女婴很小，看起来才几天大，小鼻子小眼睛，对着刘烨龇牙咧嘴。郭峰微笑着抽着烟，摸着孩子的小手告诉柳树：“今天，我去西边的沟里收豆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听他们几个说村里有人生了第三个女孩，想送人。我让他们问他们是否会给我们。没有时间和你讨论。她将来会是我们的女儿。你喜欢吗？”叶用力点头：“喜欢，喜欢，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把头埋在孩子的被子里，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个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这对夫妇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不能睡在孩子身边。从此，柳的心就放在了肚子里。不管有多难，她都不会放弃郭峰，把她的孩子抚养成人。她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8]
郭老太太原以为儿子只是跟她吐了两天，然后就乖乖搬回来了。但他没有搬回来，而是一声不吭的收养了一个女儿，轻松的和柳叶一起生活，完全不把她老母亲放在心里，把她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老太太非常生气。她拄着小拐杖从村东走到村西，沿着艰难的小路走到儿子的窑子门口。我没有进窑门，而是坐在门口的土台阶上哭了起来：“郭家全是祖宗！看看你们不孝的后代。他们把我一个孤独的老太太留在家里，不吃不喝，非把我饿死不可。我不活了，你捏死我！”
山洞里的孩子们被老太太的哭声吓得哭了起来。柳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冲着窑门喊：“妈，别哭。你为什么不坐在窑里等郭峰送你回去？”老太太一听说儿子不在，就不哭不闹了。她对着柳树大声吼道：“听我说，如果我儿子一天不回来，我就让你不得安宁。”说完没等柳回话，就蹬蹬蹬沿着凯瑟琳的小路上山回家了。
事实上，自从郭峰搬出家后，他一直很担心他的母亲，但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今天他只是出去求姐姐，让他们回家陪陪妈妈，给她解脱。等她老人家气消了，她想通了，他自然会回去孝敬她。两个女孩没有告诉老太太劝解没有用，反而被老太太骂没心没肺，拿外人欺负她。两个女孩被她妈妈气得喘不过气来，悻悻地离开了。
据说郭峰借着女儿丹丹的月圆之日，想热闹一下，去她身上压抑多年的霉运。一大早就有一群哥们朋友带着媳妇孩子把柳叶洞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给了孩子们衣服和玩具一个大推力。一大群人整天吃吃喝喝，山洞里传来久违的欢声笑语。今天，郭峰很高兴有一个女儿，并在他的心中担心他母亲的事情。不知不觉中，他又喝了几杯酒，醉得要回去见母亲，却又止不住。他摇摇晃晃地倒在家里。柳叶抱着孩子半扶半混，一路看着他进屋，留下他们娘俩在家好好聊聊。她静静地抱着孩子，依然回到了窑湾。
郭峰跪在老太太面前，不停地向母亲磕头道歉：“妈妈，我错了，我儿子错了。我不应该违抗你的家人，但刘烨很可怜，你会放过她吗？好吗？”儿子的哭声让老太太的眼睛湿润了。也许她对儿子太严厉了。即使劝说，也要让哭累了的儿子在房间里休息。相反，郭峰开始打鼾。他太累了。郭夫人的心情很难平静。她呆在儿子面前，看到儿子两鬓斑白的头发就心痛。半夜时分，寒意渐浓。怕冻着儿子，她起身在儿子房间生了个小灶。她关好门窗，回屋躺下。
第二天，天快亮了，还没等听到儿子起床，老太太就觉得儿子太累了，叫他多睡会儿。已经中午半了，但我还没看到郭峰回来。我恨不得他的柳叶咬紧牙关回来找他。叶金门老太太还是没好气地向她抱怨，“你就不能让他像个杀人狂一样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吗？”刘烨小声说，“让他起床睡觉前吃东西。他昨天喝了太多酒，伤了自己。”柳叶推开门，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满屋子都是烟，什么也看不见。刘急忙打开门窗，向老太太喊道：“妈妈，快叫人来，煤烟中毒了。”叶心急火燎地把孩子交给对门媳妇抱，她赶紧推着喊：“晓凤，快醒醒，晓凤。”郭峰动了动，呼吸微弱，但没有回应她的叫声。
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迅速搭车，太多的厨师把郭峰送到了医院。车一开，柳树的心突突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震动了她的心。她用包袱把孩子绑在胸前，上了车，走到刘家窑头，交给姐姐照顾。她一刻不停地冲向医院。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郭峰正在接受紧急治疗。在外面等候的人们都急得团团转。冷天，柳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们一上来就抓住一个人的手问：“怎么样？小凤醒了吗？”过来回答她的，只能是轻轻摇头。叶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默默向上帝祈祷“小凤没事，一定没事。”
大部分时间过去了，郭峰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刘的老爹和的丈夫，的大姐和二姐也赶到了医院，几个人轮流照顾。一两天过去了，整整一周过去了。郭峰的局势仍然没有改善的迹象。医生对他们的回答是，也许他会永远沉睡。听到这个消息，威洛轻轻地倒下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要如此残酷地惩罚她。她做错了什么？
郭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炉子会被煤烟毒死。她只是想温暖她的儿子！但是她忘了在炉子上放一个烟囱。日复一日，儿子仍未醒来的消息让她自责不已，只好跪在菩萨像前磕头祈祷：“愿菩萨保佑我的儿子早日醒来。”
一个多月后，医院通知威洛郭峰她可以出院了。他的状况以后只能是植物人。在医院的这一个月里，刘烨学会了为郭峰按摩、翻身、喂奶等护理方法。以后她要面对一个吃喝拉撒都需要自己伺候的病人。像她的儿子一样，他将对她的辛苦一无所知。当我儿子在那里时，郭峰不知何故保护了她，深深地爱着她。在那之后，谁又会和她分担痛苦呢？她不敢想这件事。她沉重的心一点一点拖着脚步往回走，难得的一天她要独自面对。幸运的是，郭峰的两个姐姐说服了老太太，同意让她们住在家里。
[九]
郭太太辗转反侧，把精力旺盛的儿子变成了植物人。她也后悔了，她也烦了。但她还是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原因。她反而更加怨恨柳，认为是柳让儿子和自己分开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刘烨从娘家接回了女儿丹丹。现在这个家里，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个瘫痪的丈夫，一个年迈的婆婆，地里所有的庄稼，一个家庭的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刘烨在村里一直很受欢迎。自从郭峰出事后，郭峰哥们的媳妇们就会经常来看望刘烨，照顾她的孩子，宽心，帮忙做力所能及的家务。刘的一句话是，“再苦，我也要扛。日子就是这样过出来的。都是命，没人埋怨。”
从此以后，我会经常看到这样的画面，春夏秋冬在其中来来去去。每隔一段时间，柳叶就会趴在女儿背上的涝池里洗郭峰换的被套。当他不省人事时，他会拉被子或者在被子下撒尿。柳叶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他清洗干净，换掉脏湿的被褥。房间一直很干净，没有异味。孩子每隔两个小时就把他仰卧翻身，然后坐在一个炕沿前，给他讲他根本听不到的话，按摩他的胳膊和腿，在他全身上下敲打敲打，让他的血液畅通。等女儿能爬了，就把女儿放在炕上，看着她爬在郭峰的胸前，双手捂着他的脸，哭着哭着，早就模糊了泪痕。“你见到晓凤了吗？你感觉到了吗？是我们的女儿在叫你！快醒醒！”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依偎在郭峰的胸前，把心里的话告诉她，汇报女儿一天的变化。
看到女儿的辛苦，刘老爸多次劝刘烨把孩子还给亲生父母，刘烨都舍不得。她记得郭峰对她说：“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儿了。”郭峰会责怪她归还孩子。不管多苦多累，她都要把孩子带大。还好这孩子天生聪明。他刚满一岁就会牙牙学语，口齿不清的时候会喊“妈妈，妈妈”。儿童
子第一声“妈妈”喊出口的时候柳叶激动得哭了。十多年了，她等这一声妈妈等得实在太辛苦了。有了这个一天一天都在变化着，令她惊喜的小人儿，柳叶也算是苦中有乐了。她的小手会给她擦眼泪了。会给她说“妈妈不哭，你有丹丹。”
郭峰生病前是个很随和的人，跟他的一帮同年和乡邻都处得很好，在他生病后，前来帮助的人很多。郭峰每隔两个小时就需要翻身一次，他是个高大魁伟的人，身量重，每翻动一次都会累得柳叶出一身的汗。对门郭康常常来帮助柳叶给郭峰翻翻身子，地里的庄稼活计也很自觉地顺手就给帮忙干了。时间一长，村子里渐渐传出了柳叶和他相好的闲话议论来。再后来郭康再去他们家的时候，柳叶支支吾吾的让他以后不用再来了，她能行。地里的庄稼活她也让娘家妹夫多干一些，不要他操心。再三追问原来是因为这些无聊的闲话，唾沫星子真能杀死人啊!
郭康媳妇少芬是一个泼辣能干，心直口快，牙尖嘴利的女人。她听郭康回家一说有人议论自家男人和柳叶的闲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站在巷道中间破口大骂：“一个一个黑心肠没人性的都滚出来，我男人怎么了?行得端，站得直。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帮着她们孤儿寡母，你们不帮也就算了，怎么这舌头长得不行还在这埋汰人呀。我还就告诉你们，郭康是我让他去的，谁要是还有再说他闲话的，小心我撕烂你们的狗嘴着。”少芬在巷道里骂了一阵后，径直来到了柳叶这边，路过郭老太太的时候只是用眼睛斜了她一下，理都没理。她知道，那些闲话都是老太太放出来的。
少芬进得房门就一把拉住柳叶的手，很诚恳地对她说：“柳叶你别怕，有我护着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不就那么点事嘛，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呀?这天热的时候给郭峰洗个澡擦个身的，没有个男人帮着你怎么能行呢?听我的，有个难处不还得紧邻对门哥们朋友互帮互助着嘛。”柳叶感动得鼻子酸酸地，少芬马上拦住她：“柳叶别哭，以后有啥事都别哭，不光有我，还有大伙呢。孩子你顾不过来白天我跟孙姐就给你带着，日子总要往前行对不对，我们也不会眼看着你们的天给塌了呀!”“谢谢，谢谢。”这件事情这么一闹以后，那些个爱搬弄是非的人自然是悄悄地闭上了她们的嘴巴。
郭峰这一趟又是整整八年，八年时间柳叶给他翻了多少回身子，说了多少话语，他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反正他像他儿子一样对柳叶的辛勤付出没有过一点感恩的表示，哪怕是嘴角动一动，笑一笑，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安慰。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幻想，他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郭峰静静地躺了八年，他的身体器官在慢慢地衰竭着。又是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是分，柳叶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像八年前一样又一针一线为丈夫缝制了一身寿衣，她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让柳叶唯一欣慰的是小丹丹越来越懂事了，会帮着她给爸爸捏捏胳膊捶捶腿了。看到妈妈累得酸痛地直不起腰来的时候，她会劝妈妈歇歇，倒杯热水了。给奶奶的夜盆她也能提来送往了。每每此时，柳叶都会将丹丹搂在怀里爱抚地摸着她的头发，满怀歉疚地对她轻轻言语：“好孩子，跟着妈妈让你受苦了。”
郭峰终于在一天晚上躺着去了，他走得很安详，就像平时睡着一样，只是在早上喂饭的时候，婶子发现他的身子发硬，没有了呼吸。柳叶的心情复杂地无以言表，她很想放大声地哭，可是她发现自己哭不出声，甚至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拉着丈夫的手紧紧地捂在脸上抱在胸前，她很想跟他就那么一起去了，可是身边的小丹丹正眼泪巴巴地望着自己。一直到下午，她才打发女儿叫了几个人帮忙把他往下抬。
给郭峰最后穿寿衣的是郭家的两个长辈，几个人发现郭峰从头到脚浑身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浑身上下没有生一处的褥疮压痕，都忍不住纷纷地落泪感叹：“柳叶啊，是真不容易。但愿她以后再也不用受这份罪了。”安葬了郭峰后，跟柳叶平时要好的几个姐妹常常去轮流陪伴劝慰柳叶婶子，要她宽心，将悲痛放下，毕竟还有女儿丹丹需要她的抚养。可人们发现每天黄昏她总是忍不住去丈夫的坟头看看转转，有时候一坐半天，也不知道她都会对丈夫和儿子说些什么。难道她真如别人所说的是那种克夫克子的命吗?无人知道。子八年，父八年，整整十六年她侍候着瘫痪病人。此时的她已经四十出头了，深深的几道皱纹和灰白的头发，一脸的沧桑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儿子的死对郭老太太也是个很沉重的打击，她沉默了，再也听不到她每天没早没晚的骂媳妇了。不出一个月她就上了炕再也没下来。
【十】
儿子的死亡摧毁了郭老太太心里的精神支柱，她悲伤思郁成疾，终于一病不起了。老太太生病以后，两个出嫁的女儿虽然常来看望，但端茶递水、梳洗喂饭、请医煎药大多数还是柳叶在床前侍奉着。
刚开始柳叶去老太太房里侍奉的时候，老太太很戒备她，总担心柳叶对她怀恨在心，会害她，甚至怀疑柳叶会给她的饭菜下毒之类，拒绝她靠近自己。柳叶端来的饭菜她总是等到女儿吃完后才谨小慎微的吃一点点。两个女儿对老太太实在是没办法，她们提出将老太太接过去住，她又不同意，害怕死在了女儿家里。
郭峰的两个姐姐对柳叶很是愧疚，弟弟瘫痪以后她们很少帮忙，再加上她们那难缠难侍候的母亲，让柳叶受了多少委屈她们心里很清楚。当大姑姐提出要接走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没同意，柳叶也没答应。她很真诚地给大姑姐说了这么一段让人心酸又动容的话：“大姐、二姐，娘不跟你们走自然是有道理的。小峰是走了，可我还在。娘再怎么待我她都是娘啊!小峰在她是娘，小峰不在她依然是娘。进门叫了她一声娘，那就是一辈子的亲人，我怎么能抛下她不管呢?我也不能让世人骂我，男人死了就赶走了老婆婆，别说小峰在天之灵不答应，天理都不容我啊!你们放心回去吧，这个家还有我。”两个大姑子姐姐惭愧又感动地拉着柳叶的手：“叶子，真是难为你了。我们老郭家对不起你啊!”
女儿们回去后，老太太慢慢让柳叶接近自己。有事没事总喊丹丹到她跟前。丹丹也觉得奶奶变得随和慈祥，不再令她感到那么可怕和不敢接近了。有时候会兴冲冲地拿颗糖果给妈妈看：“妈妈，奶奶给我糖了!”
柳叶虽然尽心尽力毫无怨言的侍候婆婆，但终究难抵病魔对老人的侵害，死神还是对她发出了盛情的邀请。老太太自知大限将至，她让孙女叫了柳叶到跟前来。直至这个时候她都不敢正视柳叶的眼睛，低垂着眼帘很小声的低语：“叶子，对不起，这辈子是娘对不起你跟小峰，你原谅我这个老太婆子。若有下辈子，你为婆婆我当媳妇，偿还这辈子欠你的债。娘大概就是这两天的日子了，你烧点热水帮娘洗洗，寿衣娘早准备好了，你站起来帮我在板箱里拿出来在外面晒晒，去去霉味。”柳叶握着老太太已经枯瘦如柴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么多年终于听到老太太对她说声对不起，好像心中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宣泄。她扭过头不让老太太看到她流泪的眼睛，同样很轻缓地回答老人：“娘，你会好起来的。”老太太抖抖索索指了指她枕边的一个小木盒子，将手心里一把精致的小钥匙塞在柳叶的手心：“打开，这是娘一辈子最后留下的几件值钱首饰，给你和丹丹留着。”
老人安详地走了。走的时候女儿、儿媳妇和孙女丹丹都在身边守着。柳叶以郭家主人的身份披麻戴孝隆重得安葬了老人。短短的半年时间，柳叶亲自送走了丈夫和婆婆两位亲人。自此更是常见她在黄昏的时候带着小女丹丹在郭家祖坟给他们祖孙三个烧烧纸钱，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村子里甚至有人怀疑柳叶的神经出毛病了，也有人同情悲悯地感叹她就是现实生活里的祥林嫂。
老太太的衣物首饰柳叶让两个大姑子姐姐自己选着拿，最后自己只留下一只玉镯做了个念想。有人说她傻，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得到的，凭什么要分给两个大姑子?柳叶摇摇头苦笑一下也不争辩，她认为母亲的遗物本来就应该归属于她的女儿们。她的日子以后只想安安心心、简简单单的守着女儿丹丹平安度日就好了。
柳叶结婚进门二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她的苦、她的难始终揪着她父亲柳老爹的心，每次一想到苦命的女儿他就难过得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圪蹴在老伴的牌位前一阵埋怨：“她娘啊!你怎么就给咱闺女安排了这么苦命的一家啊!你让她啥时候能熬到个头呢?”自从郭峰死后，柳叶父亲就不知道劝过多少次女儿，让她带着丹丹改嫁，过几天舒舒心心的日子。如今连郭家老太太也给她养老送终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他孤独寂寞得过了一辈子，难道他们的柳叶也要像他一样孤苦地煎熬一生吗?可谁知柳叶她是个认死理的人，给她爹就是不松口。
柳叶觉得这辈子她亏欠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老父亲，这么多年自己的事情拖累了父亲不说，也让她腾不开身子很少在父亲面前尽孝。如今婆婆不在了，她隔三差五就接了爹来住，尽尽她做女儿的孝心。柳老爹爹一来就絮絮叨叨不断地念叨让她改嫁的事情，她有点烦也有点怕。她爹每次提起她都以郭峰尸骨未寒，等他满三周年以后的话来搪塞过去。
转眼间就到了郭峰三周年的时候了。他们的女儿小丹丹已经十一岁，长成了一个漂亮又懂事的小丫头了，天天围在柳叶的身前身后“妈妈，妈妈”的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姑娘小小年纪就会收拾屋子，会洗小件的衣服，会做简单的米汤热馒头了。柳叶母女虽说日子过得很清贫，但她将她全部的感情和爱都倾注在了小丹丹身上，母慈子孝，倒也其乐融融。
女儿在一天天长大，老爹爹的身体状况却在每况愈下。七十多岁的人了，行动很不便利。老人自知自己的时日不多，女儿的事情还没有个着落，终究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死都不安宁。老人以死相逼苦苦哀求：“叶儿啊，爹的日子不多了，看不到你成个家，你爹我死都不瞑目啊!你就忍心我带着遗憾闭不上眼睛吗?”柳叶被她爹哭得心都碎了一地，抱着她爹的肩膀哭着答应：“爹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我答应。你看着找吧，找个愿意上门的。我若是走了，逢年过节的小峰连个送纸钱的人都没有了。”
柳老爹爹终于在他临终前如愿，眼看着让人给女儿找了个丈夫。他是个外地人，长相一般，看起来老实厚道，没有家庭拖累，两人也没领证，直接领进家门过日子。
【十一】
柳叶自从第二任丈夫唐坤【后被改名为郭坤】进门后，地里的庄稼活有人分担了，重体力的劳动他也义不容辞地干了。日子虽说依然不富裕，但也总算是步入了一个正常家庭状态，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难得的她脸上的愁云在渐渐散去，人也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这个郭坤，操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看起来不刁不蛮，忠厚朴实。他也许是因为方言不通，和当地人言语交流有障碍，很少说话，也很少串门子，每天就是跟在柳叶的身后听她指挥。他人很勤快也细心，把个家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给院子里养了几株红艳艳的月季，种了点豆角、黄瓜、小葱、小菜。这个家出现了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勃勃生机。
自从这个郭坤进门后，郭峰以前的朋友们都很自觉地很少再去他们家了，倒是柳叶跟她的一帮姐妹们依然亲密不生分。按说这个特殊的家庭就这样稳稳当当、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又何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情。谁知好景不长，老天爷他要再一次残酷地将苦命的柳叶来考验。
郭坤进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家刚刚开始有了一点点好转与欢笑，突如其来的灾难再次降临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小女儿丹丹在一次感冒后莫名其妙地脸上身上发肿，几天的功夫肿得眼睛都无法睁开了，腿上身上一按一个深窝半天恢复不起来。两口子没耽误赶紧就带着小丹丹去了县城医院。县医院诊断是急性肾炎，需要住院治疗 。
小丹丹在县医院治疗了一个礼拜，浑身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身上腿上，甚至脚都变成那种浅紫色透明状的了，只剩下脸上还是那种肿得发黄发亮水汪汪的样子。县城医院的医生劝他们立即转院去省城治疗。
小丹丹这一病，对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县城医院几天下来已经花光了家里能取出来的一点钱，要去省城治疗这钱从哪来呢?没柰何柳叶只好硬着头皮回娘家跟妹妹开口。妹妹二话不说将家里能取出的钱一分没留全部交给姐姐：“姐，什么也别说了，救孩子要紧。”她知道，这个孩子虽非姐姐亲生，但那是姐姐的命根子，唯一的寄托与希望。
在省城一家医院经过专家教授们的会诊后，得出的结论是：小丹丹患上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过敏性紫癜”，这种病治疗困难，花费也很大，大约需要好几万块，那时候的一万块钱对一般老百姓而言无疑就是个天文数字，何况还需好几万，他们从哪找那么多钱啊?且不说花钱事小，关键问题是医生们告诉家属这种病治疗效果不怎么理想，治愈的希望非常渺小。已经年过半百的柳叶再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她已经有点难以支撑了，捂着胸口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我这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非要这样对待我啊?”继而她发疯一样地扯着医生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喊：“医生，肯定是弄错了，我女儿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一定是错了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她好不好?她还那么小啊!”郭坤上前赶忙将她拉开，低语安慰：“别这样，你别这样好吗?”
省城医院花费开销都很大，夫妻两个为了省钱只买些烧饼喝点开水充饥，晚上就趴在丹丹的病床边轮流休息，即便是这样他们带去的钱也紧紧支付了五天的医药费后就没钱了。医院一再催促缴费，否则就停止给药治疗。小丹丹的病虽然没见好转多少，但总算是回头了，青紫的颜色看上去浅了很多。懂事得小丹丹拉着妈妈的手给她说：“妈妈，咱回去吧。医生说我治不好我都听到了，您别再花钱了，咱们家本来就穷，丹丹不怕死。”女儿的话如同一根钢针扎在柳叶的心里，扎着绞着……。
柳叶强迫自己在女儿跟前不流眼泪，爱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深情地望着女儿黑汪汪的眼睛，她实在太漂亮了，也太年轻了，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女儿的生命。她很坚定地对女儿说：“别瞎说，你就是妈的命，妈妈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柳叶悄悄去了医院的血库抽了400CC的血液换取了几百块钱，这几百块钱可以维持丹丹一天的医药费用。晚上她再去病房的时候身体有点发虚，头疼得很厉害，她依照医生们的嘱咐喝了点糖盐水，喝了片止疼片，趴在女儿床头沉沉地睡去。隔了一天她再去血库抽学的时候医生不给她抽：“你前天刚刚抽过不能再抽了，再抽会有危险的。”柳叶急得差点给她们跪下，哭着央求：“求求你们抽吧，我不能没有我的女儿。”在她的再三恳求下医生给她再抽了400CC，这一次她们没让她立即走，而是给她输了两瓶葡萄糖液体才让她很缓慢地走路。这次抽完血后虽然及时补充了液体，但是还是让她头疼欲裂，等她回到病房的时候脸色苍白苍白得很是吓人。半天没见她回病房的郭坤看到柳叶的样子，大体猜出了是怎么回事情，他很愤怒。柳叶这是完全不顾自己的生命，丹丹的病没有多大的希望他是知道的，心尽到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她的造化了，难道非要再把家里拖垮，身体拖垮陪上自己的生命才甘心吗?
在省城医院经过一个多礼拜的治疗，小丹丹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花光了身上的钱后他们无奈得带着女儿又回到了家。回到家的柳叶整晚整晚抱着小丹丹不肯撒手，她实在害怕眨个眼丢个盹她的小丹丹就会被死神接走。小丹丹躺在妈妈的怀里不停地替她擦拭眼泪：“妈妈不哭，丹丹不疼的。”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功夫，柳叶一下子憔悴苍老了很多很多。郭坤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忍着心中的不满一个劲地抽着闷烟。他劝柳叶放弃对丹丹的治疗，他们已经尽心了，丹丹的病治不好，到最后只能是人财两空。可柳叶依然一意孤行，为此他们吵得很厉害。柳叶甚至愤怒地吼着让他滚，郭峰在的话他绝对不是这个态度，他会和自己一起想办法救女儿的。
前来看望她们母女的乡亲和亲朋一语敲醒梦中人“柳叶，你这样干坐着不是个办法，试试中医治疗看看效果，或许会有用。再找找民间偏方咱试试总没错，人说偏方气死名医，或许就治好了也说不定啊!”柳叶闻言又看到了一线曙光：“真的有效果吗?我明天就带孩子看中医去。”
柳叶卖掉了家里的粮食和一切能卖的东西，带着女儿丹丹四处求医看病，只要有人给她建议哪又有谁看病看得好，她就会拉着架子车将女儿放在车厢后面不辞辛苦前去看病。几个月来方圆几十里的医生她带小女看遍了，钱花了不少，孩子药也吃了不少，但是依然没见她的病情好转多少。小丹丹不忍妈妈太辛苦，开始闹情绪拒绝治疗，她求妈妈放弃她。在柳叶卖得没东西再卖的时候，她想起了郭家老太太留给自己的那只手镯。那只手镯她从来没有戴过，此刻她拿在手里思绪万千，这个手镯算是她嫁到郭家来唯一的一件纪念的东西了。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将它卖掉来救女儿，她知道老太太会对她不满，会找她算账，可那都是她死后的事情，她顾不上死后受不受罪，先救女儿要紧。
柳叶没想到那只在她看来不起眼的手镯居然卖了三千多块钱，她喜出望外，她的小丹丹有救了。
谁也不曾想到，一向老实巴交很少言语的郭坤，不声不响地拿走了柳叶卖手镯的三千块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刚开始柳叶气愤到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个挨千刀的，那是女儿的救命钱啊。看不到女儿的希望，柳叶的眼神又黯淡了，心死了一般。她跪在郭峰的遗像前一再地追问：“她爸啊，你为什么不护着我们母女啊?为什么要留下我们自己享清福去了。求你带我们也早早去了。”情绪稳定下来的柳叶开始不恨郭坤了，她想通了他只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偷走的也许是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自己的而已。
好多亲人朋友都劝柳叶将丹丹还给她的亲生父母，要死要活也别折在自己手里。柳叶听完摇了摇头：“这孩子从抱进我怀里的时候，她就是我柳叶的孩子。是生是死我都对她不离不弃。”心如死灰的柳叶开始为自己和丹丹筹备后事的东西了。她决定女儿一旦死亡，她也绝不多活一秒，她会追随孩子而去。活着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累了。她依然每晚将女儿抱在怀里，一边看着女儿，一边还能够浅浅地给她一个微笑了。连死亡都不再害怕的她还有什么能难住她的?
【十二】
不知道是柳叶的真诚感动了上苍，老天突然开眼?还是小丹丹本来就命不该绝?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可怜这对母女，她在再一次去看望柳叶母女的时候建议柳叶给丹丹喝些绿豆水，绿豆利尿解毒，或许会让丹丹不再肿得那么厉害。柳叶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女儿天天喝绿豆水，口渴了就是绿豆水。
谁也不曾想到，这小小的绿豆居然成了柳叶和女儿的救命仙丹。连续一个礼拜后，很明显丹丹身上的肿胀消退了一些，看到一线希望的柳叶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她不光给女儿天天熬绿豆水喝，听人说未成熟的嫩绿豆角解毒效果更好，她就天天到地里摘了还未成熟的绿豆角给女儿蒸着吃。听到柳叶女儿吃绿豆角有效果，村里几个和柳叶相好的婶子大娘纷纷摘了自家地里的嫩绿豆角给她们送来，只要这对苦命的母女有希望，她们都愿意相帮。前来看望小丹丹的婶子大娘，柳叶让女儿管她们不叫“婶子”叫“妈妈”，“孙妈妈”“张妈妈”“少芬妈妈”“芳妈妈”等，告诉女儿这些妈妈们都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一辈子不要忘记她们的恩情，长大了一定要回报她们。
无意间的一个小偏方，绿豆角和绿豆汤治疗了小丹丹，她的肿胀缓慢地在消退着，两个多月以后居然还可以下地走上几步路了。小丹丹没生病前在学校一直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一直非常优秀，老师和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在她生病期间，村里教她的杨老师一有空就上门为她辅导功课，小丹丹很喜欢她这个漂亮的杨老师，称呼她也是“杨妈妈”。每次走柳叶都非常感激地送她到大门口。
小丹丹在病了一年多以后重新背起书包走进了学校。刚开始她不能走太多的路，柳叶就一天几次将她背到学校，放学的时候再去接她回来。随着她一天天在恢复，她不再要妈妈背她，总说她能行。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对她非常关照。到她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恢复了健康，能跑能跳，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柳叶，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骨子里却坚韧坚强的女人再一次经受住了上苍对她的残酷考验，劫后重生的母女都非常珍惜这新的生活。此时的柳叶已经五十好几了，她心如止水，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女儿好好培养成人。再苦再穷她都不让女儿受一点委屈，吃得穿得她都先紧着孩子，她有几年没添置过一件新衣，她已经记不起来了。面对前来不断给她介绍对象的媒婆们她很坚决地一概回绝掉，想都不再想。或许她经历了郭坤一事，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吧。
有一个人却被柳叶的真诚和善良深深地打动了。他就是邻村的一位退休干部冯伟。冯伟是县城某个单位的退休干部，刚满六十，一米七的身高，白白净净，慈眉善目，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冯伟丧妻，儿子冯大明已经娶妻成家。冯伟虽说已经六十岁了，但是他常年在单位呆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并不显老，加上他有固定的退休金，在老伴死后前来给他说媒的就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儿。
柳叶的事情在我们方圆几个村子早就成为了美谈，一提到她就没有人不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奖的，都是打心眼里佩服敬佩。柳叶的事情冯伟也是早有耳闻，在老伴死后他就有意想和柳叶搭帮一起过日子，不为别的，只为看中了她善良的人品。冯伟一方面回绝了那些为他登门说亲的，一方面却在打发熟人朋友在这边向柳叶提亲。
柳叶对冯伟并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他，一如既往的她回绝了他的提亲。柳叶的第一次回绝在冯伟的意料之中，一个没说成他又打发另一个，前前后后打发了好十几个人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几个月以后他不知道从谁的嘴里打听清楚了柳叶的所有庄稼地，总是会在不等柳叶耕田犁地前悄悄地默默地替她耕作了，甚至一个人蹲在郭峰的墓堆前请求郭峰能够答应，让他来照顾柳叶的后半辈子，他承诺他会像郭峰一样爱护柳叶，让她剩下的余生不再悲苦、不再凄凉。
柳叶在知道了这一切后，本已平静如水的心湖又像是被投进了一枚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波澜。她思前想后不断回想自己一生的悲苦命运，自从嫁到郭家，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也很渴望有人能够疼着、宠着、呵护着，累得时候有个肩膀能够依靠着。郭坤一劫几乎要了她的性命，罢了罢了，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再一年多就上大学了，我还是一门心思供孩子上学要紧，其他的心思都收了吧。
柳叶虽然对冯伟很是感激，一个公家人能够放下面子给自己耕田犁地也确实不容易，但是她只能对冯伟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全当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免得被他纠缠不清，甚至面对面劝冯伟，求他以后别再替她干活了，她是不会答应跟他过日子的。可谁知道这个冯伟挺执着，柳叶说归说，他干归干。他们俩谁也没有说服谁，就那样一块干活，然后各自回家，各过各的日子。冯伟相信他终有一日会感化柳叶。他们的事情在村子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说柳叶这次找的老头非常不错，这下柳叶该跟着享几天清福了。
柳叶对冯伟的求爱装聋作哑视而不闻，这个冯伟也不急不躁，他自有妙招。他七拐八拐通过各种途径，想办法打听清楚了柳叶爱女小丹丹的学校班级，一天下午，冯伟将丹丹约出来和她谈了半天。他希望丹丹能够说服母亲，答应让他来照顾她们母女今后的生活，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冯伟在单位的时候也算是个不小的领导，经常开会作报告，讲话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也很有说服力。小丹丹是个高中女生大姑娘了，母亲一辈子的辛劳凄苦，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为了自己她付出了比别的母亲多十倍的辛劳不止，她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有个人愿意真心疼爱照顾母亲是个再好不过的事情。冯伟的一番真诚首先打动了她的心，让这个人陪伴母亲应该是非常放心的。她答应帮冯伟去做这个小说客。
在女儿丹丹的一番撒娇劝说连哭带恳求下，柳叶终于投降了。她答应丹丹只要她不觉得受委屈她就答应，可在小丹丹的心里想的却是，只要母亲能够幸福，让她受再多的委屈她也愿意。
【十三】
冯伟一门心思想要再婚的事情，儿子冯大明和儿媳张爱兰是一千一万个不赞成。老父亲身体还好，每个月一两千块的退休金足够他自己花销，再过两年给他们带带孩子，颐养天年不是很好吗?他们不理解老父亲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添个累赘，让他们也跟着为难。一想到他们以后要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他想想就觉得特别别扭。这一年多以来给他父亲介绍的人不少，每次一见到那些好事的媒人来他们家他都恨气地想一脚将他们给踢出去。
冯伟跟儿子商量想选个好日子让柳叶进门的时候，冯大明一直低着头，时不时将眼角抬起斜斜地瞪父亲一眼，最后在出门的时候带着不满很不情愿地撂下一句话：“你的事情，你爱咋办咋办!”
冯伟带着柳叶给她买了两件像样点的衣服，再带她去染了染头发，等出来的时候柳叶已经大变样了。本来就是个漂亮的美人坯子，尽管无情地岁月在她的脸上刻满了沧桑的印痕，让她看起来憔悴苍老，但经过一番打扮修饰依然还原了她的美丽本色，虽然已年过半百，但身形基本没走样，风韵犹存。
柳叶进门的这天，儿子躲得不见人，媳妇也赌气回了娘家，冯伟只好请了紧邻对门几个平时走得近的乡亲们帮忙做了点饭菜，包了两屉馄饨，等柳叶来了好热热闹闹和乡亲们见个面，吃顿饭。不消半天功夫，家里一切准备就绪。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柳叶在妹妹柳珠和妹夫的陪同下走进了冯伟的家门。柳叶前脚刚进门，冯大明后脚就紧跟着，只见他披麻戴孝手拄纸棍，进门就大声嚎哭他妈：“妈你死得好惨啊!你刚走了才一年多我爸他就把你忘了，他今天把狠心地后娘都带回来了，你让儿子怎么活呀?你儿我以后要遭罪了呀!”
冯伟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会给他来这么一出，这是让柳叶难堪，更是给自己难堪。冯伟气得血直往心头涌，操了一根棍子准备揍儿子，被一左一右的柳叶柳珠姐妹俩拦住了，柳珠倒是心直口快，一步跨到冯大明的跟前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冯大明你听着，我姐姐今天能够到你们家来是你爸死乞白赖、千求万求求她的，你以为她愿意上门来给你做后妈子，侍候你们一家老小啊?今天我在这儿把话给你撂下，今后你要是欺负她老实软弱，我柳珠可不是好惹得。就你，牙口还没长齐呢!”
这边柳珠刚刚出头连嘿呵带吓唬的唬住了愣头青冯大明，还没消停呢，大明媳妇爱兰也顺门进来了：“吆喝，这谁家不要脸的泼妇大老远得跑到我们家撒泼打滚来了，我男人冯大明是吓大得，可我张爱兰不是吓大得。我今儿也告诉你，任何一个外来入侵者到我们家，我都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识相的就趁早给我滚蛋!”张爱兰说完这话根本就没看他公公早已经气得铁青的脸，径直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掀翻打了一地，嘴里还在气呼呼地吼着：“我让你吃，我让你吃，喂猪了都轮不到你们。”
柳叶高高兴兴地来，得到的却是这么一番礼遇。她委屈、也愤怒，使劲想从冯伟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带上妹妹两口子回去，怎奈她的手被冯伟紧紧地攥着，她挣脱不开。最后她几乎已经哭出了声求冯伟：“老冯，你还是让我们走吧?”却只见冯伟为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地对她说：“柳叶，我跟你一起走，你不会不要我吧?”
一听父亲要跟这个老女人走，冯大明急了，他挡在父亲的身体前面恳求他：“爸，您不能走啊!你都六十岁的人了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你不嫌丢人，你让儿子我怎么见人啊?”冯伟低头将脸凑到了儿子的脸跟前，恨气地看到儿子心里直发毛他才吐出一句：“我不是你爸，我是你儿子!我冯伟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我羞先人了!滚开，让路。”冯伟拨开儿子的身体拉着柳叶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儿子儿媳站在院子里发呆。原本他们只想赶走柳叶，让父亲断了再婚的念想和他们好好生活，谁想连老父亲也一起赶走了。
冯伟跟着柳叶回到了南窑湾踏踏实实地过起了安安稳稳的日子。本来就是邻村而居，他在南窑湾也有很多熟人朋友，加上他本来就为人随和，来找他聊天的老朋友也多，柳叶这个家又充满了欢笑的声音。小丹丹礼拜天回来也一声声“冯伯，冯伯”的喊得很甜，冯伟的这个心里啊乐开了花：“柳叶啊，还是你教女有方，我老冯沾你的光老来得女了!高兴!”冯伟没事人一样整天乐呵呵地，柳叶的心里却装着心事，她不能让老冯和儿子为自己闹到父子分离不相认的地步，可该如何调节他们的矛盾她又想不出个主意来。
冯大明和媳妇张爱兰闹了那么一出，赶走了柳叶和冯伟，村里人对他们的做法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这几天小两口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觉得别人看他们的目光怪怪得，更是有人远远地就躲开他们了。自从父亲冯伟走后，冯大明也觉得心里很是不安，这么多年来他很少顶撞父亲，这一次却将他老人家活活给气走了，他心中懊悔，却丢不开面子前来给父亲低头认错。
冯大明请了和父亲相好的几个叔叔来请他回去，柳叶见此情景忙催促他，让他别跟小辈一般见识，让他回家看看去，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他们还是亲亲的父子。冯伟听从了柳叶的建议，回家转了转，算是跟儿子重新和好了。他给儿子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交代了一番，赶天黑还是回到了南窑湾，现在南窑湾才让他觉得有家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平平淡淡地过着，转眼间已经快一年的功夫了。小丹丹临近高考，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当中。大明媳妇爱兰怀孕了。柳叶担心爱兰蒸馒头做饭什么的不小心会动了胎气，隔三差五的把馒头花卷蒸好让冯伟给她送过去，烙个煎饼、包个饺子都给送去了。小孩的小棉衣小棉被，尿垫子什么的也都早早给准备好了。
在张爱兰临产的前几日，柳叶一听爱兰住院的消息就让冯伟将她送过去。老冯害怕柳叶再受媳妇的气，犹豫着要不要送：“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万一爱兰再言语上对你有个不敬怎么办?实在不行让大明将他丈母娘叫来!”“老冯，我受点委屈事小，我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解开你们父子之间的疙瘩。再说了哪有媳妇坐月子让人家娘家母亲侍候的道理?你就送我去吧。”
医院待产室里，柳叶一进病房不等张爱兰开口就抢了一句：“爱兰，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可现在你生孩子是个大事，不能没有人来照顾你，你就当我是你爸给你请的一个保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好好照顾你做完月子我就自动离开。”其实自从她怀孕以后，柳叶隔三差五的总差父亲给她送吃的、送小孩的衣物，她对柳叶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了，偶尔想起柳叶进门那天的事情她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柳叶这次能来，已经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了，她忙歉意地对柳叶微微笑了笑：“对不起姨，是我们不懂事，你跟我爸就原谅我们吧!”柳叶没想到爱兰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愣了愣神，半天缓过神来激动地拉起张爱兰的手说：“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我跟你爸现在就等着抱孙子呢!”
媳妇的月子柳叶侍候得周周到到，仔仔细细。孩子一哭她就抱，尿了拉了她都不让媳妇动手，说是害怕她在月子里落下毛病。衣不解带一夜起来好几趟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媳妇的饮食一天七八顿，荤素搭配，营养丰富，天天换样不重复。一个月下来媳妇养得白白胖胖，她却明显瘦了一大圈。
小孙子满月的这天，冯伟请了他们家的亲戚朋友和乡邻们给孩子过个满月，接受他们的祝福与道贺。等亲友们到齐准备开宴的时候，这冯大明和媳妇张爱兰抱着孩子走到了柳叶和冯伟的跟前，夫妻俩对望了一眼双双跪倒在柳叶和冯伟的面前。老两口一时有点转不过这个弯子，赶紧俯身要拉他们起来，却只见他们四只眼睛双双含泪，他们哽咽着泣不成声：“爸，娘，是孩儿不孝。你们放心，从今往后我跟爱兰一定好好孝敬二老，丹丹妹子今后就是我冯大明的亲妹妹，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好不好?”“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柳叶赶紧抱过孩子拉媳妇爱兰起身，冯伟呢仰头咽了咽泪水，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好儿子，起来。”
参加宴会的亲友们看到这感人得一幕纷纷鼓起了手掌，一声声高喊：“冯大明，好样的!”在一片掌声中，已经出落得如花朵般漂亮的女儿丹丹微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呈到了柳叶和冯伟的面前：“妈，冯伯，女儿不负你们的厚望，考上了上海理工学院。”冯大明一听这个消息激动得一把抱起丹丹轮着转了好几个圈：“丹丹，你真棒，哥亲自到上海送你去上学。”看到眼前这一幕衷心得为柳叶感到高兴。此时的她轻轻地靠在冯伟肩膀上露出了久违地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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